2011年4月6日 星期三

攻擊利比亞狂人,薩科齊為何趕第一?

文/楊年熙


在國際聯合部隊支援利比亞反抗軍,對格達費的軍事力量進行針對性轟炸以及後續發展的熱潮中,法國總統薩科齊是位浪尖上的人物。用這種方法破壞的黎波里狂人的陸空裝備,是他最先提出來的點子,聯合國安理會通過的1973決議是法國所擬的原案,巴黎也是第一個和唯一承認利比亞反對派臨時政府的西方勢力。但美國並非有意退居二線,而是被搶了先機。“身為全球精神領導”是歐巴馬的競選宣言,國務卿希拉瑞這次也指出制止格達費殺戮“刻不容緩”,美國駐聯合國大使蘇珊賴斯自然認為理應由她來提出決議案,未料到法國快了一步,令她大為光火。美國輿論界後來開始懷疑:我們參與利比亞戰事,莫非只在替薩科齊撐腰,讓他連選連任?很多媒體不免這麼分析,何況在選舉前發動戰爭是美國的傳統做法。但就剛過去的法國省議會選舉結果來看,薩科齊之強出頭並沒有增加他的選舉資本,可能還適得其反。這位超級好動的總統究竟為了甚麼趕第一?法國民意又如何看待?

僅從提高個人聲望爭取選票上去著想,對薩科齊的這個大動作其實過於簡化。有臺灣媒體回朔到查德內戰,但讓一位右派總統去算密特朗時代的舊帳也只是想當然而已。為了石油嗎?薩科齊上任後和格達費的關係並不壞,順應了利比亞狂人與西方親和的勢頭,還得以讓的黎波里釋放五名被判死刑的保加利亞護士和巴勒斯醫生。格達費於2007年底造訪巴黎,在艾麗榭宮總統府庭院內搭設帳篷居住,被人批評嘲笑,薩科齊則不以為意。如果不去介入利比亞內戰,法國多半還更能保有既得的經濟利益。

除了不住艾麗榭宮住帳篷,格達費2007年的巴黎行和薩科齊還有了些空中口水戰。法國總統說和格達費談到人權問題,後者則堅決否認,而且放言道:“要和我談人權,先問問貴國境內移民是否享有這個權利!” 格達費的狂態給艾麗榭宮主人心裡留下個疙瘩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要薩科齊從3月10日起便自黨內到歐盟高峰會乃至聯合國安理會,將出動戰機對利比亞做“有限度針對性攻擊”的點子提出來,需要其他更具說服力的理由。

美國女記者安娜.亞迫葆恩對法國政情非常熟悉,她也注意到將班加西反抗軍介紹給薩科齊的是法國的“流行哲學家”貝赫納-亨利.勒維。她說,美國沒有能夠對等的這號人物:襯衫紐扣敞開到胸口,娶了位嬌豔風騷的金髮女演員為妻,然後對各地的戰爭高度關注。勒維以充滿感性的語調勸說對利比亞做“人道干預”,不僅薩科齊聞言心動,外交部長朱貝亦受到感染,法國這次取代美國習慣性的“leadership”,當從這位哲學家的建言開始。薩科茲也許想,帶上點勒維的時尚對選舉不無好處,而朱貝一定記得前外交部長德維勒班當時在聯合國發表的反對美國進軍伊拉克的著名演說:現在又是一個法國凸顯外交成績的機會了。


此外,世界上有兩個“以天下為己任”的國家,除了第一民主強國美國,便是人權宣言發佈地的法國。這個歷史淵源,再是世代更替,基本上仍是兩國政治領導人的精神底藴,也何嘗不在各自的民族性裡。此乃法國民間和政黨對薩科齊之介入利比亞沒有異議,甚至大表支持的原因。但是,法國畢竟是個成熟的民主大國,薩科齊想以攘外來安內,只是他個人的如意算盤。選民們沒有忘記從退休金改革,失業率居高,移民不安和世俗原則辯論等薩科齊任期內未能解決,或者有意挑起的各種問題。三月下旬剛過去的省議會選舉使左派社會黨上升,右派執政黨失地累累,其主流大黨民眾聯盟高層甚至呼籲自己選民,若剩下社會黨和極右派民族陣線對壘,將票投給社會黨。政府發言人巴霍安則和總統背道而馳,主張停止後者所要求的有關伊斯蘭和世俗化的辯論,總理費戎也認為應當審慎維護“共和國價值”,而不要在這類敏感話題上去撕裂社會族群。

薩科齊是位精力充沛,愛動腦經的總統,又喜歡凡事都由總統府打頭陣,甚至第五共和以總理為擋箭牌的習慣做法亦非他的行事作風。他事事躬親顯出他的勤奮,但問題解決不了他便成為眾矢之的,被媒體冠上了“長期危機總統”之名。不過,薩科齊雖是問題的製造者,也是危機的解決者,如法國名評論員亞蘭.杜亞麥所說,“他從個人信念和選舉計算出發,所作所為整體上是一種經濟自由主義和政治拿破崙主義的混合”。他在內政上的系列強硬舉措,以及為了爭取極右派選民而向他們感興趣的排斥移民等話題靠攏而使他形象受損,但是在國際舞台上,他確實屢次遇重大危機時起了決定性的作用,諸如推動歐盟重新起步,2008年股市金融危機時發動歐洲各國的集體對策;接著的貨幣危機,也是他及時促成了緊急決策。至於格達費對自己人民的血腥鎮壓,薩科齊爭取到由國際部隊聯合反擊是場減緩苦難的及時雨,盡管有“越干預越糟糕”的指責和後續的難題。但稍微多一些民主無論如何勝過被貪污腐敗和強盜劫略所籠罩的政權。

巴黎,2011-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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