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1日 星期二

高行健:洪荒之後

巴黎龐畢度文化中心於二0一一年初舉辦“看作品,談創作” 系列活動,一月十七日晚間以高行健揭開序幕。二月七日介紹馬丹巴爾(Martin Parr)— 亞赫勒斯(Arles)攝影藝術節總監。三月二十一日介紹歷史學家和影評人柯萊兒.德尼斯(Claire Denis)。在高行健晚會中,前半部份由普羅旺斯大學教授,高行健作品法文譯者杜特萊(Noël Dutrait)對高行健進行訪談,再回答觀眾提問。後半部份放映高行健二00八年的影片「洪荒之後」(Après le Déluge)。這部影片首映時,我曾有一則新聞報導,收錄如下。隔了兩年多再次欣賞,影片的「新」和「奇」俱在, 而且益發感受到其中影、音、畫交融穿梭的震撼性。 高行健的腳步依舊超前,絲毫沒有受到時間的磨損。巴黎龐畢度中心亦將此片收入其網站資料庫。/2011-03-01


試為2 1世紀電影指引一條新路

文/圖:楊年熙

"大洪水之後“一景,真人與畫中人。
和高行健的第一部影片「側影和影子」比起來,二00八年十二月二日在法國國立藝術史研究所放映的「洪荒之後」(Après le Déluge),將他的電影理論做了更明確的實踐 。 這部實驗電影自然不能和傳統意義上的電影類比──無論是一般的商業電影或導演個人風格明顯的作者片。

然而他口中的「電影可以這麼拍」,倒確實給第七藝術指出了一條新路,其中所傳達的觀念,實踐中間所用的手法,很可以轉用在傳統電影中,作為插入點綴,所提出的問題亦十分耐人尋味。高行健原是以戲劇在中國建立了遠傳至西方的知名度,但他在八○年代初便動了拍電影的念頭,後來還發表了電影劇本「花豆」。相隔這麼些年,他終於完成了將畫面、語言、音樂各自獨立的電影,亦即當時大家開玩笑時所說的「三元電影」。

「側影或影子」基本上將高行健的各類創作過程,對藝術的多方思考,以及平日所關懷的問題,以抽象手法串聯起來,最終以畫面的結構,光影的運用為主。「洪荒之後」令人驚異的是,每一個鏡頭都是精雕細琢的造型設計,是活的雕塑。語言被完全剔除,增加了四名舞者和二名演員,配音上,只有風雨聲的音響效果。電影剪輯上常是(在電腦上)處理三條軌道:畫面、語音和音樂,以畫面為重,用語言說明,音樂則烘托所說和所看到事物。高行健立意將這種說明和烘托的關聯打破,用意何在?有何好處?

十二月七日在他巴黎的家裡,他說,如此分割,是從音樂的聲部得來的靈感,既然每一種元素都有其獨立的價值,讓它們在電影所提供的技術可能性中各展風騷,電影藝術不是更為自由?

2011-01-17的晚會上,高行健(右)和杜特萊。

任何一種創新都不免讓人惶惑和懷疑,「洪荒之後」亦不例外,但它的亮麗讓人眼界大開。說是電影,很多時候卻很像攝影人不動,景不動,只有鏡頭在緩慢地掃描,做了照片欣賞的導引。整個背景都是高行健的黑白水墨畫,在他由過去的帽子工廠改裝的攝影棚中,將畫拍攝之後投影在卷筒式的白幕上。當女演員的側影平擺在整個銀幕的底線上,畫中的白色洞眼由上往下逐漸接近,側影便有如飄浮而起,新的空間被開闢出來了。

「動的是畫」,高行健說。由是觀之,放在時間的進程裡的三個元素 畫面、語音和音樂,儘管各自獨立,彼此之間實際上相互召喚和對應。這些鏡頭需要觀眾的高度關注,它們的結構之美又自然而然地吸引人們的眼光,等著出現下一個造型,要明察秋毫地研究細節的變化。這是一種挑戰,帶著緊張,也往往產生莫名的感動:未料到形狀和身影的組合搭配能到如此和諧的地步。雖說一切都包含在畫面和舞蹈之中,任由觀眾體會,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作者本身有故事要說嗎?高行健表示,大洪水之後,人類滅亡了,畫面上(以及演員面部)所強調的眼睛是對人類的記憶,黑白中出現淡淡的色彩,是淡淡的記憶。六名演員和舞者的身影最後和畫中的六使者重疊,向人們傳達災難的訊息,「帶著黑色幽默」。

影片中人畫合一:高行健畫前的舞者

大洪水取自聖經典故:諾亞依上帝囑咐建造方舟,保存善良的人類和牲畜植物各類物種。高行健說,拍攝用了六個下午的時間,但是加上之前的設計(繪畫,拍攝畫面,剪出和演員搭配的部分)和之後的剪輯製作,前後花了四個月。現在感到滿意而輕鬆,觀眾的反應都好。他計劃以後做一系列的實驗影片,不是談技術和觀念,而是找出電影的新方向。巴黎世界報對「洪荒之後」的巴黎首映做了報導;法國文化電臺可能安排播出。將十個藝術科系集中一處的「藝術史研究院」(INHA)主辦首映之後,將影片收入其網站。艾克斯-普羅旺斯大學的「高行健資料研究館」亦將於日內讓影片在其網站上供人欣賞和研究。


2008-12-08原載巴黎歐洲日報/2011-03-01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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